顧明深簡單兩句話, 就把綿綿的父母請出了病房。而且不知道他說了什麽，兩位家長居然沒有在外面旁聽, 而是悄悄地離開了。

顧明深坐在綿綿旁邊。偶像來臨, 她有些緊張，但看見外面的一行人，她漸漸放松下來, 怯怯地問：“顧老師, 你要說什麽？”

他笑了笑。

“一件很久以前的事了。”

一段簡簡單單、似曾相識的，他的過往。

——十一年前。

Z市仁華高中。

裁判吹響哨子, 一個高壯的男生剛剛拿到球，頓時氣惱地把球往地上一推，讓它飛遠了。

旁邊有觀戰女生的哄笑聲, 張立更不爽了, 滿臉寫著不好惹, 在裁判老師的註視下，氣沖沖地走向了另一端低頭擦汗的人。

“顧、明、深！”他咬牙切齒地說。

他面前的男生戴著黑色護額，利落的短發浸透了汗水, 黑色球衣背後是20號，一個令所有愛好打籃球的仁華男生都心驚膽戰的數字。

顧明深瞟他一眼，根本沒把他當回事。天藍色運動鞋一轉，徑直走向了裁判。

令學生們熱血沸騰的球場鬥毆事件終究沒有發生, 一旦被扣分, 誰都承受不了後果。

賽後握手, 張立故意站在顧明深對面, 死死握著他的手，“你明明知道茜茜今天來看我打比賽。”

茜茜是他女朋友。雖然只是籃球社的內部月度賽，但當著女朋友的面被打成狗，他不要面子的嗎？

顧明深一手抓著球，眼神淡淡地看著他。

張立瞬間潰敗。

說顧明深撲克臉都是誇他，他就沒有過表情。

一散場，張立就追上了他。

“我談個戀愛容易嗎？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，課間往桌上一趴，就有無數妹子給你送情書巧克力？”

正說著，一個小女生羞答答地跑過來，把情書和巧克力往他懷裏一塞就跑了。

顧明深看都沒看，隨手拆開巧克力，往他嘴裏一塞。

“賽後註意補充能量。”

張立只是聽說過，沒想到見證了現場版，更崩潰了。

“你這樣糟蹋妹子的心意，會遭天譴的！你當心註孤生啊，一輩子找不到女朋友！”

然而顧明深覺得很奇怪：“談戀愛有什麽好的？你為了追茜茜，已經缺席兩次訓練了，高三第一次聯考，你掉到了100名以後吧？你談戀愛把自己談瘋了嗎？”

“……我愛茜茜一輩子！”張立對天發誓，然後指著他，“像你這樣的單身狗，根本不懂喜歡一個人有多開心！”

顧明深開始了理科生的思考，“你才17歲，怎麽保證一輩子都喜歡她？概率很低的。除非，”他眼神一擡，“你永垂不朽？”

“滾滾滾，我吃撐了才和你這個單身狗說這些，酸吧你。心疼那些喜歡你的妹子。”

“哦。”

張立還不死心，“真不談？我聽說隔壁班花也對你有意思。”

“無聊。”

“那只好祝你一輩子找不到女朋友！”

“謝謝。”

“……”

雖然顧明深一個月前剛剛升入高三，面對著繁重的學習任務，但學霸就是學霸，其他人都在挑燈夜戰的時候，他卻可以按時睡覺起床，順手打個球，再把籃球社帶進市比賽，隨隨便便拿個一等獎。假期和父母出國旅個游，隨便寫點游記拍點照，就有人找他約稿，再拿稿費置換點打球裝備。

諸如此類，不勝枚舉。

雖然這個班級的學生已經很優秀了，是在其他班級的學生看來，優秀得像妖怪一樣的水準。但顧明深不一樣，他是妖怪裏的妖怪，從來不是人。

這是理科A班所有同學的共同認知。

然而他們的顧學霸有個毛病：脾氣不太好。

不管什麽時候，他對人都是冷冰冰的，就連公開課要配合老師們演戲，他的笑意也從來沒到過眼底。

一座十足的冰山。

他高中生涯的第一個同桌，據說是個嬌滴滴的小女生，脾氣性格都挺好。看見新同桌長得帥，她還很高興。

然而就是這麽個小姑娘，被顧明深的冰山臉嚇得一個月偷偷哭了兩次，高中生活剛剛開始，就留下了深厚的心理陰影，此後再沒和男生同桌過。

第二個同桌，是個溫和的男生，也是個學霸。

然而據該學霸表示，顧明深雖然不怎麽說話，但從頭到腳寫著一句話：我不好惹。他每次回到座位上，都感覺自己被若有若無的殺氣圍繞。趁自己還活著，也趕緊換走了。

一來二去，顧明深再也沒有過同桌。

他身旁的桌椅一直空著，要麽放他的球衣，要麽放他做完的習題試卷。有時候打球回來覺得累了，他會把兩張椅子拼成床，睡一整節自習課。如果前排同學這時偷偷回頭，只能看見他桌上整整齊齊堆積如山的輔導書，和過道上兩條垂在椅子邊的長腿。

“這次數學考試，我們班第一名是……”

老師還沒說完，底下同學異口同聲：“顧明深。”

“呃，對。顧明深，來拿試卷。”

顧明深接過試卷，看見鮮艷的148分，嘆了口氣。

又差兩分，好可惜。

張立就坐在他前排，剛拿試卷回來，沮喪道：“啊，我比你少了10分，好氣。下次我一定會打敗你。”

“人類的想象力總是過於自由。”

“……滾。”

數學老師是個和藹的中年女性，發完試卷後，她清清嗓子：“今天有一位新同學要加入我們A班，請大家拿出熱烈的掌聲……”

她話音沒落，大家就鬼哭狼嚎地鼓掌。顧明深依舊一副冷淡臉，跟著拍了兩下，表示禮貌。

老師從外面領進來一個女生，瘦瘦小小的，個子很高，皮膚略黑，除了身高，別的都不起眼。面對同學們的熱情，她顯得有些局促不安，笑得不自然，右手抓緊了襯衣。

張立偷偷和顧明深說話：“哎，學校又從外面騙來一個。”

仁華為了維持高升學率，除了著力培養自己的學生，還會出錢挖生源。高三轉學的人不多，這個女生顯然屬於後者。

顧明深對此無動於衷，哦了一聲。

只要進來的不是欺負人的班霸，是誰無所謂。

老師還在介紹這個女生，張立有些羨慕嫉妒恨：“給了十萬啊？這麽多，早知道我也晚點報志願，等仁華來挖我了。”

“一年十萬。如果她高一就來，能拿到三十萬。”

“臥槽你怎麽知道？”

顧明深一臉“我也被挖過”的表情。

張立吃驚臉，“所以你才留在這裏不走？”

他知道顧明深一直不太喜歡仁華，覺得仁華的“聰明人太少了，生活太無趣”，很早以前就想轉學。

難道拿人手短就是他留下來的理由？

“據說仁華食堂好吃，我就來了，結果很失望，後來才知道有錢拿。不過高二那年父母沒空回來辦手續，我懶，就留下來了。”顧明深無情地戳破了他的幻想，“就算我轉學了，第一名也不會是你，醒醒。”

“靠。”

介紹完畢，老師環顧教室，“你就坐那裏吧。”

就指著顧明深旁邊的位置。

教室瞬間鴉雀無聲，大家齊刷刷轉頭。老師發現他們在說話，“張立！”

張立蔫蔫地轉頭。

就知道訓他，都不帶沾一下顧明深的。

顧明深默然，把球衣和一套參考書拿出來，塞回自己抽屜裏。

在大家憐愛的目光下，女生戰戰兢兢地走到他身邊，小聲說：“顧同學你好，我是郝君君……”

她直覺這個新同桌很不好惹，然而現在教室裏沒有別的空位了，除了這裏，她無處可去。

顧明深冷冷地做了個請的手勢，然後該幹嘛幹嘛。

後來足足一個月，他甚至沒和新同桌說半個字。兩人的同學關系始終維持在見面第一天。

然而。

11月底，籃球社外出比賽，在顧明深帶領下又拿了個獎。指導老師高興壞了，賽後慶功宴上問他：“是不是你女朋友給你的力量？”

顧明深愕然，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夾的酸菜魚都掉了，“什麽女朋友？”

指導老師笑，“年輕人嘛，害羞可以理解。不過校規裏沒有嚴禁戀愛的說法……”

仁華的校風擺在這裏，就算不禁止，也不會有很多人為了刺激談戀愛。學習都沒時間，還戀愛呢。那都是有時間的學霸的特權。

顧明深皺眉：“我什麽時候談戀愛了，我怎麽不知道？”

老師只是笑，跳過了這個話題。顧明深想了想，立刻看向了桌子對面埋頭吃東西的張立。

一散場，他就把張立逮出去了，質問他：“是你傳的？”

張立還覺得他莫名其妙，“你有女朋友的事？是我啊，但不是我說的。”

“什麽意思？”

“我說你和郝君君不是男女朋友關系，但他們都不信啊。”張立攤手，“誰讓你對人家那麽溫柔，從高一到現在，誰和你同桌過那麽久啊？”

顧明深慍怒，“我一句話都沒和她說過，哪來的溫柔？你一直坐我前面，哪只眼睛看到了談戀愛，傻了嗎你？”

他語氣這麽強硬，張立也不客氣了，“別人都這麽說，開開玩笑怎麽了，高三這麽無聊，就算你談戀愛又怎麽樣？我也就跟籃球社這邊八卦了一下……”

顧明深瞇眼，“你再說一次？”

張立還是心虛的，聲音弱下去：“就八卦了一下，有什麽大不了的。你高富帥不談戀愛才奇怪吧，還有人覺得你是gay呢，說我是你炮友……”

“所以你為了洗清自己，就說她是我女朋友？”

張立無言以對。

半晌，張立才說：“開個玩笑而已，沒什麽大不了的。郝君君也知道的啦，你看她都沒有反駁，那不是對你有意思嘛。你人這麽好，不會在高三的時候給人家致命打擊吧？”

顧明深半個眼神都沒給他，冷笑一聲，轉身離開。

張立望著他的背影，嘀咕道：“真是單身久了，腦子出毛病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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